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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地笑了,作滑稽之色,神情间净是嘲讽,仿佛听了个笑话。
不待月世德渐惑的神色稍缓,卿如是讥道,“听说上了年纪的人擅长臆想,长老想出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实在可笑。你说我像一个遗骸已在黄土中埋了百年的人,是,我自己也觉得像,但你说我就是这个人,真真笑掉人的大牙,那我是借尸还魂?还是妖狐转世?长老信奉鬼神,胡言乱语,莫要教外边的人听去,以为长老到了入土的年纪,合该神志不清。”
语毕,她作出无趣的神情,冷然嗤笑后自他身旁擦肩而过,毫不迟疑地往竹院走去。
走过几步,又转过头来莞尔一笑道,“长老这声自降辈分的‘表婶’我本应生受不起,但若是长老执意活在自己的臆想之中,那便一直这般叫着罢,我习惯习惯也就受着了。”
“你……?!”月世德噎了一口气,两指头颤抖着指向她,上了年纪的人噎了气便难以纾解,好一阵头晕眼花,身旁的小厮上来扶住了他才缓和些站定了。
望着卿如是轻快离去的背影,月世德的眸色微沉。他应当相信直觉,但这番话的确动摇了他的猜测。
并非卿如是一番嘲讽气噎了他才教他怀疑自己,而是卿如是太淡定,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差错,就连刚看到这本收录秦卿文章的书后转瞬而逝的惊讶与慌乱都不曾有。
纵使这般,依旧不能打消他的怀疑。他知道卿如是不笨,顷刻间收敛并且掩饰情绪对她来说不过是脑子转得快或慢的问题,她脑子转得快,所以能迅速想通关键,继而收敛住情绪。亦是合情合理。
搅乱了月世德的思绪,卿如是自己也不见得多淡定,她心神不宁地回到竹院,走路深一脚浅一脚,整个人都陷入沉重的思考中。
当年月世德年纪还小,本不该对她有过多印象,但那场毒打容不得他忘,月一鸣的仇他不敢记,秦卿这个崇文党的仇他却能记得死死地。
后来二人不曾再见过,可既然身处扈沽,他又是月氏族人,秦卿在扈沽城中发生的一切他必定知道得清清楚楚。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或许也看过不少秦卿的著作,知晓她的字迹和文风。
兴许,早在自己给考生的文章后面写完批语呈上去的时候,月世德就对她起疑了,于是找来秦卿从前的文章收录,想要验证他印象中秦卿的字和风格是不是与她一致。
还有这用长鞭的习惯,以及她的脾性。
月世德说得不错,上述任何一项疑点若只作单独的疑点,那根本不足为奇,可若同时凑在一起,又怎能不让人起疑?
世人没有接触过她秦卿,再如何听说她冲动任性也不过是贴上性格的标签罢了,所以在这里没有别人会怀疑她。可月世德是个意外,他活得太长,见过秦卿,与她结过仇,后来的时日又把秦卿这个人给琢磨透了。
卿如是微叹,不知如何是好。她很清楚地知道,今夜这番说辞并不能完全打消月世德的疑惑,只要月世德在这扈沽城一日,就会不断试找机会探她,直到她露出马脚。
这倒也罢了,最怕的是她分明没有露出马脚,月世德却利用这一点猜测做文章,直接造谣生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君子,非要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才跟风起哄,世人大多都更喜欢捕风捉影。
她心神恍惚,进门径直撞到了月陇西的怀里,倏地回过神来,她捂着额角懵了。
月陇西见她许久不回,正打算出门去找,却不想与她正面撞上,发现她神情惶惑,他嗅出些不对劲,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走路也这般出神?”
卿如是思考一番,告诉他,“我方才回来的路上遇见月世德了。他说了些我不爱听的话,惹着我了,所以没有注意。”
她从来在月陇西面前自称小祖宗,自然不能直说月世德将她认成秦卿的事,以免月陇西也起疑。
月陇西听后微凝神看她,沉吟了下,低声道,“你不必介怀,他很快就惹不着你了。”
卿如是微讶,抬眸问,“他要回族里了?”
月陇西一顿,颔首道,“差不多。”
卿如是松了一口气,苍白的面色终于好看了些。
她心底还惦记着万华节要和月陇西出府玩的事,既然月世德就快回族里去了,便也不值得她再上心费神,且此番境地,除了见招拆招,委实什么也做不了。
几日相安无事,七选时月世德也来到七室监考,仿佛前些时候给卿如是下。药欲毁她清白以及拿秦卿旧作逼问卿如是的人不是他一般。
卿如是并不搭理他,如此正好,便当作无事发生,等他回扈沽山的路上再寻人收拾他,报那下。药之仇,以免在这城内犯事被追究到头上的话会牵连卿府。
她这般盘算着,月陇西亦盘算着今夜的布局,两人各怀心思,傍晚时分才将俗事抛之脑后,只想好好过个节。
卿如是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临近傍晚时分便特意换了身衣裳,着意梳妆打扮了番。她为自己绾发点妆,插上缀着银链流苏与两颗玉珠的团花玉簪,拿近期流行的蜻蜓薄翅沾了胭脂作花钿,选了好一会口脂,最后抹了胭脂红色,低眸又见自己手腕空空,便翻了翻妆奁,一手戴上葡萄藤纹样的银镯,另一手戴了八宝臂钏。
月陇西从不知卿如是出趟门会这般繁琐,他已经坐着等了许久。前世央求她同行,她好容易答应了,却是连口脂都懒得抹一个。
他兀自想了会,颇感欣慰,随即起身敲门询问。
卿如是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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