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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七听罢之后,低着头,薄唇紧抿,默然许久,方才沉沉说道:“好。我听你之言。”
徐三见她听进去了,自是暗暗松了口气。她微微蹙眉,又兀自斟酌言语,想着要将贞哥儿的事说上一说。可谁知她还不曾开口,便听得郑七沉声道:“我方才无意听见,徐阿母在斥骂你家小儿。那话说的,很是难听。”
徐三故意叹了口气,缓声道:“唉,七姐你也在我院子里住过,也知我那娘亲,向来是踩着麻绳当蛇,大惊小怪。七姐你来评评理,那些个村妇,碰都没碰着我弟弟,左不过是嘴上占了几句便宜,怎么到了我阿母嘴里头,我弟弟就成了不要脸了?还说甚么,一辈子都要吃家里的了,再也嫁不出去了!”
她佯作烦躁,抿了口茶,接着又道:“我弟弟是清白的,反倒叫亲娘泼起了脏水。七姐你是明白人,若是旁人问起,你绝不会似我阿母那般糊涂。我弟弟待字闺中,云英未嫁,最要紧的就是名声。”
那名声二字,她说得极重。郑七听着,自是知道她是何用意。
郑素鸣听罢之后,稍稍蹙眉,手缓缓向下,细细摩挲着刀柄上那道道纹路。徐三则不动声色,一边端起茶盏,一边扫量着她。
桌案之上,烛盏之中,一穗灯花于焰之中开而又落,归于簌簌碎红。徐三眉头微皱,见她不语,才要出言,却见郑七抬起头来,沉声说道:“徐三娘,我若想做你的弟妻,你可看得起我?”
第82章纸画钟馗驱鬼崇(二)
纸画钟馗驱鬼崇(二)
徐三一听这话,当即抬起头来。她稍稍蹙眉,并不急着给郑七答复,只低下头来,手抚茶盏,兀自思量了起来。
先前有那么几次,她找贞哥儿说话,徐守贞一掀帘子,第一眼看的却并不是她,而是要先抬起头,瞧一瞧远处。她那时候虽觉得有几分不大对劲,但也未曾多想,如今看来,贞哥儿莫不是在找郑七的身影?
徐三再一细思,又想起来尚在寿春之时,好似看到过贞哥儿和郑七说话。如此来说,两人倒也不是全无交集,贞哥儿若果真嫁与他去,总比那盲婚哑嫁的强上不少。
只是这郑素鸣,在眼下这个当口儿,说出了这提亲之语……她这是见贞哥儿名声有损,想趁虚而入,捞个便宜?若是她不答应,郑七会否威胁她,要将这贞哥儿被掳之事撒播出去?又或者,她是见得罪了瑞王,便想要借提亲之事,表志投诚?还是说……
徐三思虑半晌,随即一笑,抬眼看向郑七,缓缓说道:“我自然是瞧得起你的,只是这婚嫁之事,并非儿戏。我这做姐姐的,拿不定主意,一时之间,也给不了你准话儿。还要等我回去问过阿母,才能给七姐你一个答复。”
郑七不吭声,抿了口茶,才又对徐三沉声说道:“三娘,你说咱两个,乃是生死之交,那我跟你,也说老实话罢。我这人,笨嘴拙舌,说得不好,还请见谅。一来,你说的对,此事绝非儿戏。我是见过你弟弟的,我知他的性子,他也知我的脾气。二来,实不相瞒,我也是对你有钦佩之心,有意与你结交。你是文,我是武,咱两个文武相济,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郑七这话,说的倒也实在,但徐三却也不曾骗她,在她徐家里,拿最终主意的,到底还是徐荣桂。
待到徐三回了宅子里,将郑七之语,跟徐阿母一说,她原本还以为有人提亲,徐阿母该会大喜过望才对,哪知那妇人一听,紧抿着唇,半天都没说话。半晌过后,徐荣桂立起身来,默不作声,但将她往院子里拉去。
母女二人灯也不点,于月下坐了许久,徐阿母低头无言,也不知在寻思些甚么事儿。徐挽澜不曾见过她这般安静,此时此刻,着实有些不大适应。她蹙了蹙眉,压低声音,主动对那妇人开口道:“郑七提亲,也算是好事。她老成持重,七平八稳,不是那等轻浮之人。”
徐荣桂却啐道:“她那是哑巴打算盘——闷算!她若果真想提亲,之前怎么不提?现如今她落了难,又见抓着了贞哥儿的把柄,倒想起来靠咱家了?”
徐三皱眉道:“贞哥儿这事儿,往小了说,算不得甚么,若偏要小题大作,也不是做不出文章来。阿母你是个心高的,彩礼也要的多,郑七若是之前提亲,你未必能将她放在眼里。她这会儿提亲,反倒是聪明之举。”
徐荣桂一听,遽然抬起手来,狠狠拍了徐三后背一下。徐三嘶地一声,直起腰身,很是无奈地瞥向徐阿母,却听那妇人急道:“徐老三,我养你十八载,可不是为了让你胳膊肘儿往外拐的!郑七之前来提,我怎么就瞧不上她了?她好歹也是个当官的,我敢瞧不起她?”
徐三无奈而笑,连忙讨饶,接着又听徐阿母叹了口气,垂头道:“我是老骂你弟弟,可他到底是从我身上掉下的肉,这天底下,我是最心疼他的。现如今这世道,生作男儿,本就不易,这嫁人之事,更是仓促不得。我这挑三拣四,来回看不上,还不是为了你弟弟着想。”
徐三听得此话,颇有几分意外,不由抬起眼来,定定地看向徐家阿母。她抿了抿唇,随即正色道:“阿母若是不想让郑七做儿媳,也用不着为难,我直接回了她便是。你放心,我有法子,定能让她守瓶缄口,绝不将贞哥儿被掳之事说与人听。”
徐阿母却是没应声,想了会儿后,又低低叹道:“郑七是个好的,但她死过夫君,比贞哥儿大了十岁,面相瞧着也不顺,颧骨太高了些,这几点很是不好。”
她顿了顿,又对徐三小声道:“你弟弟在屋里头呢,你去问问他的主意。”
徐三得了令,这便掀摆起身,入了厢房。贞哥儿此时正睁着一双红肿眼儿,手持针线,于灯下缝补衣裳,见她过来,忙不迭地搁下旧衣,起身来迎。
徐三很是温和地笑笑,随即拉着他坐到炕沿,说了一番来意。贞哥儿听后,先是一惊,接着双颊羞红,低下头来,声如蚊呐道:“全凭阿母和阿姐作主。”
徐三见他还是如往常那般羞口羞脚的,不由叹了口气,轻声说道:“阿姐的主意,便是听听你的主意。你若愿意,也不必说些甚么,只管点两下头便是。你若不愿意,余下的事儿,你也不必操心,有阿姐替你收拾。贞儿,不用怕,不嫁也是无妨,万事都有阿姐帮你。”
贞哥儿闻言,身形微动,但却仍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徐三离他如此之近,却只能瞧见他那蝶翼般的细密睫羽,还有微微泛红的细双眼皮,至于他眸中神色,却是始终无法得见。
过了许久之后,徐三才见他那小脑袋动了两下,且是上下动了两下,并非左右。她一笑,也不再多言,只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贞哥儿的头,这便起身出门,又将贞哥儿的意思传给徐阿母听。
徐阿母听过之后,啧啧两声,低声斥骂道:“好好好,男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好一个赔钱货,多半是早看中人家了,眼里头哪还有放得下我?”
徐三皱起眉来,示意她莫要多言。徐阿母哼了一声,又满脸厌弃地道:“罢了,就让那姓郑的捡个便宜。她当官的算甚么?等老三你考完科举,官比她的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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