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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手稿(第1页)

“公元2257年记作公元末年,之后的一年更迭为新元1年。谁能告诉我,为什么2257被视作公元末年?”

讲台下,好几个明显有着机械身躯的学生都举起了手。讲师却点名叫到坐在角落神游万里,却又眼皮低垂的唯一一名旧人类陆离。

“陆离,你来回答。”讲师一边点名,一边以指尖轻轻敲击着台面。

陆离听到讲师的点名后,好像才从发呆的状态中慢慢回过神来,坐在座位上,仰头答道“57年3月,多国联合发射的太空新殖民地探索飞船-新探索号抵达太阳系边缘,新探索号作为首次搭载人类思想的全无机生命体,在尝试冲出太阳系引力边缘的时候,触发了盖亚意识。盖亚意识为了阻止人类逃离太阳系,便开启了地球灾难季。之后数月人类在大灾难中近乎灭绝,文明也几近崩溃。一直持续到57年底的气象和地壳运动大体结束后,幸存的人类也结束了以国家为形态的时代,成立联邦。后联邦改纪元方式为新元。”

“很好。”讲师虽然满意陆离的答案,但看着陆离收声以后又陷入发呆的状态,也没继续为难他,转而说道,“我们学习近代史,是要了解过去,同时也弄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只有了解了这些过去,我们才能把握现在,才明白对于八门城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不要以为只有生存技能可以帮助你们通过探险者的考核,历史部分的内容在你们的考核中,占比是一样的。”

那艘没能冲出太阳系的新探索号后来被叫做新巴别塔,名字出自神话故事。那些古老的名称远在文明形成之前,因为远在文明之前便有了神话,以及远古的崇拜。八门城的公开文献里记载,旧时人们言语相通,思想也统一而强大。那时的人们逐渐不满足于在地上生活,所以共建巴别塔,以期通过登上巴别塔踏入神域,并在神域之中得到永生。但在被不可描述的存在发觉后,神悄悄来到人间,改变并区别了人们的语言,同时也在人身上悄悄加注了更多的兽性,使他们因语言不通逐渐产生隔阂,从而分散各地。后来的人们组建城邦以及国家,更使他们因思想不通而混乱内战。直到奇点科技爆发后,人机互联迎来了飞速发展,语言不再是束缚人类思想的隔阂。奇点之后的百年间,主流科学界就公开承认,以人类的思想与机械的身体相结合就是人类进化的下一进程。社会精英阶层和统治阶级开始逐步把思想上传至新的身体,并称之为新躯。失去了原始身体的人类,恰好也放下了那些加注的兽性。当人类以此种方式获得永生后,崭新的巴别塔以另一种方式被构建了出来。新巴别塔虽然没能离开太阳系,但在大灾难中存活下来的新人类摒弃了国家的概念,造就了新元的诞生。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又一天的学院课结束了。所有学员安静的走出教学大堂,期间除去学员的脚步声以外,再无其他声响。没有人交头接耳,也没有嬉戏打闹,所有人就好像陌路一般走在回廊里。就连陆离也是不紧不慢的往外慢慢走着,尽量和其他所有人保持着距离。当陆离走到教学大堂外的天井处,从其他教室出来的学员同样一言不发,保持着彼此疏离的往学院正门处走。陆离就像是被一条静静流动的小溪所甩出的一滩水渍一样,停在了回廊上。陆离每天都不急着离开,在回廊内测站定之后,反倒怔怔的看着被回廊层层包裹着,屹立在学院正中心处的巨树树梢。发愣的功夫,左肩被轻轻拍了一下,陆离却扭头看向右边,语气轻快的问道‘来啦,今天这么早。’

站在陆离右边的是个一头黑发的男生,个头儿和陆离相仿。见陆离没有搭理自己的把戏,顺口答道‘就等你下课了。整座学院里边除了你跟我,都是刚刚完成上传的新躯,连说个话都费劲。就他们那点魂值,适应个新身体就跟再出生一次一样。除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以外,一点儿都比不上咱们旧人类。’

林一一边说着一边扭头,也同样面朝着学院中心方向,微微仰头看着巨树。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能成优点了?别说的好像你以后不会上传新躯一样,按照你们那儿的安排,你想好什么时候加载到新躯上了么?’陆离轻轻握拳,感受着手掌间血肉的压力,转头问道。

黑发的林一虽然不是学院的学生,但却天天往学院里跑。收回仰望巨树的视线后,林一也侧过头,看着陆离认真说道‘我今天特意早点过来,就是想跟你说,我暂时不准备上传我的灵魂了。’

‘嗯?’陆离听到这样的回答后微微眯眼,但却没有想法追问具体的原因,只是从他的眼神里能捕捉到听闻这个消息后的小小欣喜。八门城里的旧人类越来越少了,如果连林一都新躯化,陆离怕自己又一次回到进入学院前的状态。

看林一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陆离才开口好似自嘲一般的说道‘也好,咱们年龄差距不大,如果都不使用新躯的话,说不定我们能一起体验所有的生老病死呢。’

林一听后嘴角带笑,拉着陆离往空旷处走去。见四周其他学员都陆续走远后,才开口回道‘我只是现在不上传,以后应该还是会使用新躯的。而且生老病死这种东西,只要掌握了新躯以后,去电子世界里想怎么体验都可以。’

‘那为什么不现在上传?’陆离听后有些疑惑,不等林一回答,又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新躯需要两到三年适应期,等到你的灵魂被年龄腐朽污浊之后,再上传到新躯的效果肯定不如现在上传。而且在适应期里不就跟那些学员一样,都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再说等到以后上传灵魂衰弱的比重更大了,还不知道在整个过程中会消磨掉多少意识呢。到时候,一个你就剩下半个了。’

陆离连珠炮似的一段话脱口而出,末了还特意看了看远处在廊道里默默行走的那些同窗。可话说出口,陆离也明白这些道理林一比自己了解的更加透彻。

林一也顺着陆离的目光看向那些廊道中无言行走的学员们,缓缓说道,‘你也知道,我曾外婆嫁入了洪家。要说对灵魂的研究,放眼整个八门城还没有人能说比洪家的研究更深入,更广泛。我昨天去拜访洪家祖宅的时候,从仓库里找到了教授洪的亲笔手稿。还是从没发表过的那种。’

陆离以为林一是在手稿上找到了什么即便灵魂污浊后,也能无损上传新躯的解决方法,就等着林一继续说下去。

林一则神秘兮兮的从怀里小心露出一片金属页,好像生怕被人看见一般,小声说道‘就是这个,电刻在金属板上。不联网,从没被黑客攻击过,所以也从没报道过。’陆离瞥了一眼,金属片大概两个巴掌大小,上边刻着很多金属线,颜色暗灰。不等陆离细看,林一赶紧又把金属页揣回怀里放好。

见林一这么小心,陆离不禁想笑,即便这东西再被林一嘴中的黑客觊觎,也还没有黑客有本事把手伸到学院里来。

林一整了整衣襟以后,陆离知道他是不可能再把金属页拿出来了,随即说道‘在这儿你还怕被人抢么,除了咱俩以外都是新生,没一个新躯同步达到百分之三十的,一个个儿的走路都费劲,就他们那点可怜的魂值,没准儿光是听我们说话,都要灵魂震荡好一会儿呢。’

林一不理这话茬儿,反而走下了廊道,示意陆离跟上,朝着学院中心处的巨树脚下走去,这个时候只有学院树下更加的偏僻。

林一边走边轻声说道‘所以说学院没什么意思呢,全是一群新生儿。这儿就不应该叫学院,应该叫幼儿园。说到底,还非要以授课这种低效的方式去刺激融合新躯的灵魂自洽。’

陆离听后,白了林一一眼,道‘说了你也不懂,要是不来学院,城里哪还能有什么途径能获得这么全面的知识。再说要不是为了能成为探险者,我也不进学院呢。’不过陆离也没再纠结于手稿和新躯的事儿,岔开话题问道:‘今天去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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