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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这几个人已被江湖老手给彻底的搜查过了,什么嘴里的刀片、裤腿里的短匕,还有藏在那些个不可描述的地方的峨眉刺跟血滴子,都统统被搜了出来扔在一边儿,又将几个人杀猪般捆了个严实。里头的四个已连跪都跪不住了,双目无神地伏在地上动也不动,剩下的两个倒是勉强还能跪着,却也是脸色苍白双目惊恐,望着面前这半大少年的目光都带了些毛骨悚然。
“来说说吧——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次动手又究竟为了什么。”
胤祺随意寻了块石头坐下,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摆,微抬起头倨傲地望着那两个剩下的硬骨头,竟活脱脱地仿佛一个纨绔又高傲的公子哥儿,正不屑地望着几只脏了自个儿衣裳的烂虾臭鱼:“你们可知道爷的身份?就凭你们敢伤了我,就活该被画影图形,沿路通缉你们的族人,一旦查没就是满门抄斩!”
硬邦邦地撂下了这一句话,胤祺敏锐地在那两人眼中寻到了一丝惊恐,唇角浅浅地挑了个不咸不淡的阴寒笑意:“怎么着——现在知道害怕了?我猜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不过是被那几个人拉入了伙儿,凭着一股子凶气儿就冲上来逞能的蠢货罢了……我说的是也不是?”
“就算我们不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是个旗人出身的官家小崽子!”
那两人中一个身形壮硕的竟像是再忍不下去,目眦欲裂地瞪着他,忽然嘶声喊道:“我们也不想害人性命,只想叫你们这些官老爷也尝一尝这被水淹的滋味!”
“不想害人性命?那个瘦子的刀片,你们又如何解释!”贪狼含怒出声,一脚狠踹在他的胸口,将他的身子踢得歪倒向一边。那人的面色竟也有些难堪,抿紧了唇别过头去,许久才咬牙道:“我们只应了他们,说是帮他们埋水钩子——是你家那位小少爷自个儿碰上去的,如何能怪得了我们!”
“既然说是叫我们也尝尝——你们是此间的灾民?”
胤祺忽然起了身,抬手轻按在贪狼的肩上,微蹙了眉寒声道:“若是此间灾民,你们这做法儿就更是罪大恶极!你们可知你们阻的乃是万岁爷下江南的路?又知不知道当今圣上这次顶风冒雪的下江南,究竟是为了什么!南面诸省的百姓都等着救灾,江南的流民尚待安置——若是叫你们拦在这半道儿上,又会耽搁多少人无辜枉死!这样的罪孽,你们可承担得起?!”
那两人的神色竟是一瞬闪过错愕慌乱,彼此对视了一眼,那壮汉却又不甘心地昂起头犟道:“救灾也是救你们满人的命,当官儿的哪会管我们汉人的死活!靳辅泄洪,毁了多少良田,都被满人强行圈换给了汉人——可光泄洪又有什么用,黄河水道有问题,下一次还是要淹!”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胤祺的目光却是忽而微亮,眼中闪过一丝胸有成竹的淡淡笑意。
——看来,这一次算是赌对了……
“贪狼,给他们俩松绑——剩下的就推出去料理了吧,用不着再来回我了。”
身上原本傲慢冷峻的气势骤然消散,胤祺垂了眸浅浅一笑,竟是亲自过去将这两人搀了起来:“我一直在找懂的治水的人,却不想居然在要来杀我的刺客里头寻着了,传出去了倒也能成一段儿佳话……二位壮士请起吧,此先多有冒犯了。”
二人不曾料到这般突然的变故,怔忡地由着贪狼不情不愿地解了身上的绳子,被胤祺扶着起身,却仍有些茫然不知所措。面前的少年明明还是方才的那一个不曾变,可又分明全然换了个人似的,目光清朗笑意柔和,虽仍是一身不染淤泥的清贵气势,却又平白显出几分春风化雨般的和蔼可亲来,那双眼睛里尽是一片真诚的善意。
余光瞥见那少年腕子上缠的纱布,两人眼中俱是闪过些愧色。那壮汉正要开口,边上始终沉默着的青年却忽然拉住了他,上前一步深深拜倒道:“在下陈仪,家兄陈琮。我二人受强人蛊惑,只道是有下江南大发灾民财的狗官,这才贸然出手相助,却不想竟是伤错了人……这位公子说的不错,若当真是御驾亲临,我等岂非罪大恶极,如今自是理当受罚。”
“二弟,你——”那壮汉神色微变,下意识想要拦住他,却又迟疑着思索了片刻。眼中虽有不甘,却还是咬牙扑通一声拜倒在地:“陈琮知罪,情愿受罚!”
“好了,本也不是多大的事儿。”胤祺淡淡一笑,随意撩了衣摆在石头上坐下,望着这性情迥异的两兄弟道:“跟我说说,你们是如何懂得治水的——懂得多少,可有能拿得出手的?”
第93章南
“回公子,我二人先祖乃是先朝治水名臣陈应龙,家中小辈自幼便以治水手段当做玩耍嬉戏,却也不曾觉过与旁人有异——不才曾在清河县任县丞,与家兄共管河工。清河县在淮河支域,历来水患严重,一来二去也攒下了不少实地的经验……”
青年深吸了口气缓声开口,却只是说了一段,声音便忽然渐转哽咽:“可就在前年,清河县令调任。新县令与县中旗人大户勾结,又联合其他县府,将黄河下游的一片湿地强行圈换了百姓的良田,凡有谏言者一应免官罢黜……百姓敢怒不敢言,本想着好好调理那片湿地也就罢了,谁知去岁入秋时水灾一起,那靳辅竟是不由分说便决堤泄洪,将那一片湿地眨眼变成了漫漫大水——如此行径,怎能不令人齿寒!”
他说得激切难抑,胤祺心中却也是不由暗惊——靳辅泄洪的事儿,他与皇阿玛都是知道的,皇阿玛甚至还表彰过靳辅的处事果断。可他们竟都不曾想到,对于下面的百姓来说,土地就是命根子,而他们赖以为生的基础,竟早已被明珠下头的那些个党羽给换成了一片泡影……
只窝在深宫里头,就算每日守着织造府,也是永远没法儿真正弄清这些个事的。所以皇阿玛才会屡次南巡,非要亲自下来看个清楚,才能真正弄明白许多原本想当然事情究竟是对是错,究竟是善举还是恶行。
“靳辅泄洪,为的是护住其他各处的堤坝。若非如此,受灾的地界只怕会更多,也实是无可奈何之举。”
虽说心中震撼着实不小,却总归也还是要讲道理的。胤祺拢了拢披风,微蹙了眉缓声应了一句,却听那壮汉忽然冷哼一声道:“照这么说,今日这边淹了就决一回堤,明日那边发水就泄一回洪,早晚整个江南省都叫水给没了!那水淹过的地少说五六年都不能再种庄稼,根本就是在断百姓的命根子!”
胤祺神色微动,却是不由想起了前世的水土流失跟土地盐碱化来——在分文理之前短暂的文科生涯里头,他还是学过地理这一门神奇的学科的,有些个名词倒也还能回想起一二。虽说未必记得清具体含义跟原理,却也多少能大致明白意思:“倘若不泄洪,你们可有旁的法子?”
壮汉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弟弟按住了,起身深深作揖道:“若是公子有法子将我们说的话做到,我兄弟自当言无不尽。可若是公子也无能为力……有些话说了,却还不如不说。”
“能不能做到不在我,而在你们。”
胤祺淡淡一笑,负了手缓步走到河边,望着依然汹涌的河水缓声道:“我们船上有得是驾船的好手,却依然能叫你们下的钩子拦住,说明你们至少是有些真本事的——若你们当真有治水的法子,自然不会叫你们埋没了。可若是你们信口开河、大言不惭,莫怪我数罪并罚,当真要了你们的性命。”
说话间贪狼已回了来,周身杀气若隐若现,却不知那几个人究竟是如何下场。胤祺到也不问,只是由他扶着往船上走去,头也不回地淡声道:“换身衣服跟着吧——若是你们有真本事,我自会给你们个满意的答复。若是没有,莫怪我翻脸不认人。”
今日劳心劳力地折腾了这一整天,胤祺也确实是有些个支撑不住了,由着贪狼扶回了舱子里便不管不顾地埋头大睡。直到了三更天,胤禛才跟着黄天霸一起回了船上,两人神色竟都是带了些阴沉。贪狼快步迎了上去,朝里头使了个眼色道:“师父,四阿哥——主子乏了,就先歇下了……”
“你也快回去歇着吧——贪狼,给你们谢家传信,说是我的令,叫他们派个可靠的人来接管清河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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