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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骤雨之夜(第1页)

浩瀚太湖,古称震泽,波涛汹涌,方圆百里,烟波浩渺,湖光山色美不胜收,自古以来,多有藏龙伏虎之辈搅动风云,不知流传着多少传说。

大明南直隶,常州府,无锡县。

无锡最早于西汉建县,县城并不大,大抵是以崇安寺为中心,南北较长,东西较窄,四方各有一座城门,仍延用古城门名称:东为熙春门、南为阳春门、西为梁溪门、北为莲蓉门。数十年前张士诚部下莫天佑驻守无锡时曾大修城墙,高约一丈七尺,以砖石砌成,如今年久失修,多有破损。

芒种已过,江南已入梅月余,晨起至日暮,淅淅沥沥,这日夜半时分,白日的喧嚣褪去,静谧的县城笼罩在朦胧雾气之中,空中又飘起濛濛细雨,过了半个时辰,雨越下越大,雨点愈发的急了。

县衙左近,一瘦高男子在前,身着黑色圆领长衫,袖袍宽大,手抚胸口,似是受了伤,步履踉跄。数道人影紧随其后,掠过夜雨中江南常见的白墙黑瓦,清一色的黑衣劲装,手执短刃,披蓑戴笠。

拐过县前西街,便临近城郭,右侧二百步梁溪门楼上昏暗的灯笼已隐约可见,被紧追之人看准城墙一处低矮的豁口,纵身一跃。后方之人追出街角,一道闪电划过,只看见前方之人的衣袂一闪而过。

领头之人厉喝道:“他受了伤,肯定跑不远的,快追!”

数人奔至离城一里远处,驿路边的树林中骤然射出数道寒光,伴随着几声闷哼,劲装之人悉数倒地,领头之人不甘的低头望着自己胸口插着的弩矢,只挤出两个字:“军弩...”,随后便咽了气,路边一人抱的银杏树后窜出数条大汉,在倒地数人的胸前干净利落各补了一刀,拽着衣领将死尸拖入林中。瓢泼大雨顷刻间便冲淡了血水与拖拽的痕迹。

“方兄!别来无恙”,树林中,同样是身着夜行衣的数人,为首的大汉扯下了面巾,只见其侧脸有一道蜈蚣样的疤痕,眉目间有一股桀骜凶狠之色。望着身旁长袍男子,赫然是之前被追杀之人。

“真没想到,你又救我一命。”

“你我之间,不必拘泥于此,今夜追杀你的是什么人?”

被追杀之人道:“不知,自从我来到此地,十余年间从未遭到刺杀,幸好我一身武艺未曾荒废,否则今日你怕是见不到我了,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随我来。”那壮汉把手一挥,手持军弩的手下又隐入黑暗。

二人一前一后沿惠山向南而行,一路上翠竹蝉鸣,风景自是不错,此时骤雨稍歇,行出数里有余,来到一处湖畔,眼前是一处较大的集镇,影影绰绰坐落着数百户人家,二人从西面走进小镇,路边院落传来几声犬吠,又行了将近约盏茶时分,来到一处交叉口,只见街西南坐落着一家医馆,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瞧见医馆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回春堂”。匾额两侧提着一副对联:“悬壶济世,妙手扫开千里雾;广施仁术,银针点破满天云。”

此刻乌漆大门紧闭,二人绕进侧面弄堂,可见一扇后门,轻轻一推,门未上闩,瘦高男子小心关好,拉上门闩。带着那名大汉穿过后厅,进入一间空着的厢房,点燃了火烛。只见这男子年约四十,身长六尺,在江南算是出类拔萃,骨骼宽大,星眉剑目,气度竟是不凡,脱了蓑衣,内里并未淋湿。

“李兄坐吧。”二人于桌前坐定。

“临风,你的伤要不要紧?”那大汉关切的问道。

“并无大碍,只是猝然前胸被踢了一脚,未伤及肺腑。”

“那便好,今日我带人在扬州耽搁了两个时辰,故而刚下船行至此处,遥望你从城墙缺口处奔出,你我相识多年,我一眼便认出是你,此事甚是蹊跷,你居于此处,一直未曾惹上仇家,究竟是当年之事败露,还是近期沾染了什么歹人?”

那被称为临风的男子皱眉道:“二者皆有可能,最近太湖水域并不太平,劫掠民船之事时有发生,上月押运税银的官船都差点被劫走,至于方才那几人是否从京城而来,这就不得而知了,今夜县城钱员外的幼子高烧不退,请我前去诊治,本来请我留宿一晚,但明日清晨已约好了病人,他便叫下人送我回去,出门行出两条街突然有人窜上马车,一脚踢下车夫,挥刀便向我砍来,拆了几招,看不出路数,对面人多,缠斗片刻我便夺路而走,本来我在城中可躲入民房,但不知那几人是否是为墨染而来,心中放心不下,略一犹豫便甩不掉了,直到越出城时恰好撞见了你。”

那李姓大汉思索片刻,眉头紧锁,压低声音说:“此事我自会禀报大人,此地怕也不安全了,大人此次派我前来,除了送药,还要问一下那件事情。”

“那人已经消失四十余年,就算还活着,现在已垂垂老矣,能成什么大事,从成祖皇帝开始皇位已传了三代,当今江山稳固,为何还要执意继续搜寻一个靖难之时便可能死了的人。”

“帝王家事岂是我等可以置喙的?在大人物眼里,你我皆是蝼蚁,我看你在此等江南小镇蛰伏太久,忘了规矩与本分。而且成祖皇帝当年很可能已经得到准确线索,那人的确还活着,大人前番交代你查的太湖水匪势力,如今进行的如何了?”

被称为临风的英俊中年男子缓缓摇头:“太湖水域足有百里,一眼望不到尽头,大大小小岛屿星罗棋布,外人根本无法深入查探,以我如今的人手想弄清楚内部情况几无可能,至今只了解了个大概。”

对面的大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皱眉说道:“你来此地甚久,都没有摸排清楚,这些年反而折损了一些人手,看来此事确实棘手。墨染如今情况如何了,汝医术得叔父深传,连你都束手无策,他年纪轻轻一向体健,前几日怎会突然重病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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