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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日记本中的承诺（第1页）

伴奏的音乐在休止符的不舍中终于停下，叶子雪极认真地最后摆荡着身躯，然后一个挺身回步站在我的面前，略微高仰的头缓缓地低下，然后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我从脑子里面那些感动的画面中回过神来，平静地看着叶子雪的眼睛，左手紧握着她的右手，一言不发。

然后，我突然间发现，她原本清澈目光中，不仅多了些哀怨与忧伤，甚至还有一丝恐惧。我无法理解，只能慢慢地松开了手，然后，带着微笑，用目光对她的舞步表示了肯定与赞赏。

于蕾躺在房间那张床上，身体斜靠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噙着泪水，脸上却洋溢出了灿烂的笑容。只是当曾月白、叶子雪还有枫琳转头看向她的时候，她用睡衣的袖子拭了下眼角，然后高兴地向小枫琳拍了拍手，哽咽出几个字：

“来，小丫头！到于阿姨这来。”

小枫琳转了转她黑色的眼珠，并没有好奇于蕾刚才的样子，带着还没有冷却下来的兴奋劲三步当两步跳到了于蕾的床边，动作麻利地爬上了床。

“爸爸——跳舞——好看——嘻嘻——呵——”

小枫琳本想着夸我跳舞看好，却被于蕾挠着咯吱窝，一边左右来回翻转着身子想要摆开于蕾的手，一边“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你们俩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你们去曾月白的屋子里面慢慢说，我给枫琳讲会故事，先哄她睡觉。”

我带着叶子雪来到我的房间，又去客厅给她倒了一杯温水。然后关上房门，招呼她坐在我的床头，而我则站在她面前手足无措。思前想后，我从我那一堆书里面翻出一个皮质封面的日记本，又端过去一个板凳坐在了她面前。

她默默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然后小口呡了一个小杯的水，双手捧住手里的水杯，好像寒冷冬日里握着手中装满热水的玻璃杯取暖一般，她低了低头，又慢慢把头抬了起来，面色平静，一动也不动。

我正襟危坐在她面前，心里不断地组织语言，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怕弄错了。然后我低着头，躲开她的目光，看了看手中的日记本，然后用嘴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翻开到了那泛黄的扉页。当我看到最前面我的署名，还有日期地时候，我的心飞快地跳动着。然后我急忙从头到尾快速地拨着页脚扫了一遍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而后最终停在了日记本的最末尾。

那是一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樟树落叶，整片叶子在干枯的岁月里面已经没有了一丝水分，变得极脆，恐怕轻轻一用劲，叶子就会破了。我小心翼翼地拿起那片叶子，放它在自己的右手心里面，然后把手伸到她的面前。

她面庞依旧显得平静，只是双手开始搓动着手里的水杯，然后就静静地看着，好像在想些什么。直到她眼中的平静被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打破，她将水杯随手放在床边的地板上，然后伸手接住了那片叶子。

“对不起，我食言了！”

我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找不到任何逻辑，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姑娘，心中突然涌出无尽的愧疚懊恼，沮丧和悔恨向洪水决堤一般一下子充满了我整个身体。而后，我只得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像一只摇尾乞怜老狗，乞求她能伸出温柔的手来抚摸着我的毛发，原谅我的过失。

她急促的呼吸声慢慢地变成了抽泣声，然后极不规律地一边抖动着胸脯，一边嚎啕大哭起来。突然，她一下子从床上直接扑到我身上，两只胳膊死死地扣住我的脖子。眼泪和鼻涕顺着她的下巴立马浸湿了我肩膀。

我没能反应过来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身体猛得向椅背后面磕了一下，还没能感受到疼痛，我就本能地向前倾了过去，想保持着身体的平衡，然后双手抱住迎面扑来的叶子雪，一只膝盖被压着跪在地上，勉强和另一只弯曲着的腿，保持着极为难看的平衡。

她哭得很大声，像一个小孩那样哭着，然后她把头埋到我的脖子边，嘴巴贴着我的衣领大声地唔咽着，散乱的头发贴在我的脖子边，也贴在她的脸上，却每一丝都被泪水和汗水给打湿，粘在我们的皮肤上。

我听着她如此哭天喊地的声音，而后又哑着嗓子在我耳边啜泣，而我却一时间找不出任何能够安慰的言语。我抖动着身体，将她抱得更紧，像是心里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而恐惧着、乞求着、等待着。

我不知道那天她哭了多久，而我又在那种忏悔与恐惧中等待了多久，直到她哭累了，哭停了，泪水也干了，她才最终在我的怀里睡着了，而那片枯叶也早已经被她捏碎，散落了一地。

我吃力地站起身，蹑手蹑脚地抱着她，生怕把她吵醒，然后将她平放在我的床上，脱去鞋子，将一条薄薄的毯子给她盖上，又拨开了她因为哭泣而唅在嘴角的头发，看了看她的乌黑修长的睫毛，然后轻轻抚摸了她的脸庞，看着她进入了梦乡。

我捡起那些碎了枯叶，一片一片地放进手心里面，然后随手翻开日记本的一页将它们放好。

橘黄色的书桌灯光下，我温柔地用手掌抚平着日记本里面折起的页脚，然后端起一杯茶，一边喝着，一边翻看着那些美丽的回忆，一字一句，一丝不苟。

那天晚上，我趴在书桌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面，我回到了自己大学一年级的那个寒假，我在家里面陪着父母，帮着他们清理着乡下老家门前的一棵桃树下的土，那是一棵枯叶落尽的桃树，在寒风微末的侵扰下轻轻地晃动着树枝，而后又停一会儿，而后又接着晃动起来，像是一个被锁深阁的寡妇，因感叹命运的坎坷而泣不成声。

梦里面，我看到了自己那张难看的学习成绩单；我也看到了同学们肯定自己时的笑容；我看到同学们相互拜年与祝福的短信；我还看到了校文玉赤着脚与牛合影的照片；我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和满天盛开的烟火；我还看到了学校边嘈杂拥挤的车站旁，我和叶子雪高举地手挥手说“再见”。

梦里面，学校淡泊湖旁的梅花从枝丫的疙瘩里破皮而出；光溜溜的银杏树上又被鸟儿的翅膀扇落下一片极小的绿叶；潮湿混浊的排水渠旁，有一抹新绿从石头缝里面挣扎而出；湖边那片大草地旁的广场上又多了几个吹笛子的人；路边晚樱的花瓣在月光与路灯的相互交错中片片雪白。

那里一片寒冷，却暧人心肺；那里一片衰败，却孕育无限生机；那里满目荒凉，却给人以希望。

那是我做过的最不愿醒来的一场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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