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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在彼此依靠中相对独立75（第2页）
“这不是没捞到功夫说么。从周二开始就忙得团团转。今早开会，把前几天做的都推翻了，又得重新做。这个客户要求多，变来变去，还挺苛刻。我刚才把报告发出去，过几个小时收到建议后还得接着干。估计今晚又得熬夜。咱们现在回去赶快把肉做上。明天有没有时间都说不准。”唉，没辙。看来指望他及时提供充分透明的信息，也是不现实的。别说经常没有合适的时机，就算有了时机，也不一定有那份心情。我渴望倾诉，不也有不愿意与人说的事？有时自己觉得不说心事不会影响到谁，其结果却往往不是自己所能预料到的。
既然在信息交流方面无法改善，那就只能靠我自己了。退一步想，只要我不胡乱猜疑，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嘛。这么简单的事，却被我弄得如此复杂，都是我的猜疑病在作祟呀。这次的事算是弄明白了，可要是以后出现类似的情况，我能免掉猜疑吗？够呛吧。我那根深蒂固的臭毛病，怕是一碰上牛角尖就会不管不顾地往里钻，什么经验啊教训啊全都忘到脑后去了。
“说说你吧。你这周怎么样？”他问。
“老样子。艾米丽说她要搬家，正在找房子。艾文过俩月也要回英国。你知道他们都多烦莱斯利吗？看来我不喜欢她不是因为我怪。莱斯利那种人，谁喜欢她才叫怪。动不动就对人指手画脚，横挑鼻子竖挑眼，什么用完洗手池没有把台子擦干，什么盘子放进洗碗机的位置不对，什么锅没倒扣着晾干。要是好好说也行，她还偏要把她的大苦瓜脸拉成三尺长，好像谁欠了她八百吊钱一样。”
“她指责你时，你难受不？”
“怎么会不难受？谁愿意被人跟在屁股后面挑刺？”
“你现在倒是真能忍。以前我稍微说你一句，你就炸庙。”
“忍气吞声，忍气吞声，这几年我学的最好的功课就是忍耐。我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要心甘情愿地去忍耐。难。说服不了时，只好硬生生地受着。不忍怎么办？我没钱自己单住。跟人合住总有不方便不顺心的地方，还不就得忍嘛。莱斯利是比较难处，可换个地方就一定会好吗？找房子那阵子我见过的几家房主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再搬也好不到哪儿去。忍下去吧，我可不想再折腾搬家了。”
“你下个学期做助教吗？”
“不做。我们系要求至少做一个学期助教，我已经达到要求了。我fellowship的钱还没用完。想下两个学期集中精力写论文。”
“那就搬过来跟我住吧。你看咱们在一起多好。”
我惊讶不已。这个提议突兀不说，他的感受怎么跟我差出了十里地呀。我这周想了多少次跟他分手，他却觉得我俩挺好。他忘了昨夜我揪着他的手打他的脸了？想到我捉弄他时他傻乎乎的样子，我扑哧笑了。
“怎么样？我的主意好吧？”他得意地说，“你这学期一完，就搬过来。还可以省房租。下个学期偶尔去次学校，坐公车就行，要不买辆车。”
我忍不住憧憬家的模样。搬来后，我们买些家具把房间布置起来。我可以穿着睡裙四仰八叉躺在自己的沙发上看书。可以天天坐到浴缸里泡澡，从早泡到晚，睡在里面都没人管。房内肉香缭绕。买来一堆杂七杂八的食品，往冰箱里放，往柜子里放。还要多买几个锅，焖锅、炒锅、煎锅……我猛然意识到我有多么渴望这种平凡安定的家居生活。可是……
“我现在要忍耐莱斯利，搬过来还不是得忍耐你。”
“我总比她强吧？”
“那可不见得。你这个刺猬，上周见我时，抖擞精神，认真地藏好了刺，我还以为抱到了个温柔可爱的大熊猫呢。可这周，翘着一身刺就往我身上扑，扎了我一身窟窿眼。”
“我这不是不把你当外人嘛。”他做了个讨好的鬼脸。
“是啊，反正已经是囊中之物，不用再费力气去藏刺了。”
“一家人，藏来藏去像什么话。你不是主张坦诚相待嘛。”
“你！”我一时语塞。
“对领导意图我领会到位吧，而且落实到行动中，也是相当地到位。还不表扬？你看咱俩在一起多好，就算冷不丁有个小刺扎几下，照样能上床能搭伙能做饭能养孩子还能说到一起……话说你的要求够高的，幸好我是全能。看，全能！”他伸出双臂，做出秀肌肉的怪相。
“又吹牛！我哪有什么要求？”话音落下，我想起这几年熬过的日子，“前几年我打算独身一辈子。去年看到一篇文章讲张爱玲的晚年。唉，死了好几天才被发现，屋里到处是快餐盒。看得我心里好难受，寻思来寻思去，觉得还是得找个伴儿，至少病了有人给送医院，死了有人给收尸。”
“你这要求也太低了。”
“要求低有要求低的好处。你不觉得吗？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怎么可能没有期望呢？”
是啊，怎么可能没有期望呢。又是一个矛盾。期望太多就得忍受一次次失望，可怎么才能做到不抱期望呢？
“你去年就决定找个伴儿，怎么一直没找？是不是在等我？”
“怎么可能？！我压根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我没找是因为没的找。天天待在办公室和机房，找谁呀？毕业后还指不定去哪儿呢。我想等工作稳定下来后再找机会。反正在老了前左右得找一个。”
“什么乱七八糟的。捡到篮里就是菜？”他哼了一声。
我也重重地哼了一声，“捡了什么菜吃起来都费劲儿。”
“吃菜费劲儿就吃肉呗，”他换用轻松的语调岔开话题，“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排骨？清炖、红烧还是糖醋？”
好吧，该说和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暂且先把复杂的心思收拾起来，用简单的心情跟他过个轻松的周末吧。我说：“没买排骨。我想吃红烧肉，葱爆牛肉和酱猪蹄。”
“你这一说我都饿了。咱们回去先做葱爆牛肉，吃饱了再做红烧肉和猪蹄。”
“好，我给你打下手。可惜我妈的好厨艺都没传给我。小时候我压根儿没想过要学，以为永远有的吃。我妈也总说你以后干活的日子长着呢，在妈身边一日妈就不让你累着。以前你说我妈太惯我，我还不服气。现在我承认，她是有点惯我……不是一点，是很多。她一心为了女儿好，肯定想不到她的好反倒落下了一串不好的后果。”
他伸手拍拍我的头，“没那么严重。你还是挺好的。”
“咱们在bj时总是凑合着瞎吃，也不对。我觉得还是应该学会做饭才行。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不用依靠别人，那感觉多爽啊。”
他呵呵笑出声来，“拜我为师吧！我的厨艺比妈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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