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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蕴节听入耳中,便知有五分成了,竟也暂且止住不谈。又过两日,他又说及陈嵘、卫若兰两人,并稍稍谈及探春行事手段云云,张父张母皆有所觉。那张蕴节方又现寻了张母言语:因早年张母一小妹,最是疼爱。不想她方及笄,竟夭折了,从此而后,张母便待那些十五六岁的姑娘多有宽纵。
而薛宝钗恰在差不多的年岁。
他再三细细求肯,张母终究答应往各处打探一二:“罢了,你也不必多说好话,我往各处问一问,果真是好,便随了你的心又如何。只盼你日后不要后悔,竟没娶了一门好亲,得个姻亲助力就是。”
张蕴节自是赌咒发誓。
张母却寻各处打探,听得说果真不错,方有些动容,又将及薛家种种,方回去说与夫婿:“竟还是遂了他的意思罢。他既是留心在意了,我们便寻一门上上等的好亲事,他自家不如意,又能如何?再有,他最小,上头三个兄弟,爵位不必提,就是钱财前途,也都是落下的。这薛家虽有不足,却还有一注好嫁妆,又有各处姻亲,也都还算有些助力,倒也未必不能的。”
“那薛家子孙不成器,有那么个兄弟,便沾了无穷闲事。如何能轻易许婚?”张父却还不肯:“不如寻一门好亲,两厢抵了,到底无甚风雨。”然而,张母既是愿意,张蕴节又是执意如此,他终究无法,又细细打探明白,听得说并不似听说那般,方勉强同意:“罢了,你日后可不要后悔!”
至如东平郡王,他家却不甚惧怕,到底也是皇亲,又子嗣甚多,家大业大的,内里虽有不足,外头却能立得住。何况现今东平郡王自家也须谨慎小心,未必敢下什么狠手,倒赔了自家基业。只是平白添这一个仇敌,虽是素日不曾往来的,他心内还有几分不满。
后头张母使人求亲,他便不甚理会。就是后头当真成婚,除非必要之时,他也不甚想要出面。只他这般态度,张母看在眼里,倒有几分不安,又说与张蕴节。他却只笑道:“父亲想着平添一件事,我们家虽是不怕,到底也是烦扰。可这宦海浮沉,谁家没个姻亲故旧,谁家又能全无仇敌?母亲不必担心,日后我原往边塞去,便没了这件,也多有得罪那穆家得地方。既然如此,倒也不怕这一件了。”
张母方自作罢,只心里多少存了几分芥蒂,本自求婚,却也不甚殷切。然而薛家忽而听得有这般事,哪里不欢喜?便如宝钗所想,寻常人家总要惧那穆家三分,便是自家也多有岌岌可危之态。现今张家求娶,薛家本自有些高攀,现今又正在危及之时,自是十分愿意。
然而婚嫁一事,女儿家总要含蓄退让些儿。纵然情愿,薛姨妈犹自推说了一回:“张家贵胄人家,有心求娶,我们原不敢推辞的。只是小女前番遭劫难,总要略避一避风头。再有,我原是孀居妇人,虽是父母之命,到底还有长兄为父这一说,竟要问一问我那孩儿的。”
那官媒原是惯常做这等事的,深知这官宦人家的套路,瞧出薛姨妈已是情愿,只须细查根底,若没甚么旁事,这一桩婚事便能成的。她自是笑着应承,回去说与张母,道是如此这般。
张母听说倒沉默了半晌,方道:“既如此,还请你走动几回,总将此事说定才是。我那孩儿,现今虽回京请功,可过不得一年半载,必又得天南海北的去。我思量着竟还是早早定了婚事,与他成家立业,才是正经。”
官媒忙应承下来,后头又细细说与薛家。
薛姨妈忙又说与薛蟠、薛宝钗兄妹,又细论张家种种:“原有些皇室血脉,虽家大业大,子孙总有个长短亲疏。到底这还是嫡亲的孩儿,又是幼子,多半是最得疼爱的。再有,他前头在宝丫头那件事上也搭了一把手,便与那穆家没个干系。至如外头打探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瞧着,竟也是十分妥当的。”
宝钗听说是张蕴节,便忽而想起前番几回异样之感,心内有些复杂。然她本自细心明白,早想清自身处境,这会儿虽不言语,却已有情愿之念。至如薛蟠,虽是疼爱妹妹,然而先前牢狱之灾,和亲之事,已是教他明白了些。这会儿又听说那张蕴节与妹妹颇有恩情,便也愿意了。
两厢情愿之下,虽还有些嫌隙,这一桩婚事却定得极快。
不过五个月,从说亲到成婚竟就成了。
黛玉等人听说,原是知道几分内情的,不免比旁人更觉有些天缘巧合之意。倒是贾宝玉又闷闷了几日,王夫人听说,亦是有些复杂莫名。她本瞧中了一位千金说与宝玉,现今又有几分挑剔起来。偏也是不巧,宝钗出阁月余光景,宫中忽而报信,道是贤德妃贾元春薨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呼喇喇似大厦将倾
当时王夫人便觉眼前一阵晕眩,踉跄着倒座在椅子上,面色铁青半日说不得一个字。贾母亦是双手发颤,却还拄着拐杖站起来,盯着过来报信的贾琏,一双老眼透着尖锐的光芒:“慌什么!我老太婆还在这里,这天还塌不下来!琏儿,你细细说明白了,娘娘究竟怎么了?”
因她几句话,屋子内外人等便也似得了定海针一般,虽还青白着脸,却都渐渐跟往日那般安静下来,看向贾琏,目光灼灼,仿佛燃着一把火。
贾琏却忍不住缩了缩,支吾道:“老太太,这样的大事,孙儿一时半日的哪能探听清楚?是外头有了消息,我听着了两句,方赶来报信。究竟是个什么原委,却还须打探的。”说到这里,他也忍不住有些茫然失措:怎么突然间娘娘就薨了呢?虽说这一年娘娘多有病症,却都是小症候,况且现今冬去春来,正是将养的好时节。
他所想的,正是贾府上下人等念叨的。
王夫人母女连心,最是关切,这会儿说起这话,便是泪如滚珠纷纷而下:“头前我去宫中探视,娘娘比去岁好了许多,也是能说说笑笑,再没什么不妥的。怎么忽而、忽而就……”说到这里,她不由恸哭起来,口口声声皆是娘娘。
众人听了也都伤心,或是垂泪,或是叹息,屋子里一片凝滞。
贾母岂有不伤心的。元春本是她自小养在身边,又有那样的大福气,本是孙辈中第一得意人。现今忽而就没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差不多的人都受不住,她又年老,虽说身子素日健旺,这会儿也有几分下世的光景。然而,瞧着满堂无一人能支撑,她又能如何?恸哭了一阵,她也只得那些丫鬟婆子皆尽遣散,又忙将贾赦、贾政、贾珍三人请了过来,撑着开口道:“娘娘的事,你们怎么说?”
贾政动了动唇,面皮发白,却终究没能说什么。倒是贾珍原隔了一层,又素日里有些往来走动的世交勋贵人等,这会儿考量片刻,便道:“老太太,侄孙料想这事必有些阴私。”
这话落下,旁人犹可,贾政先喝道:“噤声!这是能随便揣测的事?若让旁人听了去,必招来流言。”他说得不错,但王夫人却停了哭声,抬头道:“什么阴私?”目光里已是透出几分狠色。
“历来这样的事还少了不成?”贾珍得了贾政警告,也知道自己有些造次,便不敢说明白了,只自家悻悻然道:“也是我们自家人关起门说两句,这史书上可都是写明了的。”
王夫人已是有些伤心过了,竟不觉开口道:“必是那些人害了娘娘!早前小皇子那般白胖康健,忽而就不好了。现今娘娘也是一样,好好儿的忽而就、就……”说到这里,她自家又哭了起来。众人原觉有些造次,正要喝止,见她这么个模样,便也只能相互对视几眼,不再说话。
“那就尽力查个明白。”贾母冷冷吐出这么一句话,盯着屋子里老少爷们,双目里透出厉色来:“若当真没个什么,生老病死,我们也不能如何。若当真有些阴私,你们道,这是能随便能了结了的事?素日里那一句话你们就没听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们听过,旁人自然也听过。”看着贾政面色丕变,欲要言语,她便与他定定对视片刻,方又接着道:“自然,那是后宫,不是能造次的地方。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拿了银子去打探,我便不信,竟连一点风声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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