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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目光（第2页）

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顺利通过考核、得到入学的机会、逃离那个充满暴乱和瘟疫的地狱，这简直就是命运之神对她的垂怜。可……为什么，现在神不再继续爱她了呢？她近乎哀求地看着头顶冷冰冰的检测仪。

“——终检不合格，时介学院D3237号学生班颐，学籍清除。请机警将无关人员清出学院属地——请机警将贫民窟人员清出城市属地。”检查通道的声音再次响起，下达了最终审判。

学籍清除！指令一出，连看热闹的学生都哗然一片，窃窃私语迅速演变成了沸沸扬扬的议论。

“清除学籍？就因为体检？！”

“会不会是判定失误？”

“说什么蠢话！学院的检测系统可是直接和救赎系统链接的，你难道想说救赎系统会出错吗！”

班颐此时已经面如土色，恐惧的血液冲到了大脑，拧紧的神经“嗡”地发出哀嚎，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试图逃走。可无法逃走、更无法思考，寒意袭卷了全身，无数目光将她钉在原地，在她看来它们和贫民窟那些浑浊龌龊的眼睛无异。

就在这时，检查通道的声音再次响起：“检测到大量抵抗情绪。本系统贯彻公平、人本原则，允许存在异议，请学生上前提问——”清脆的机械女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从每一个学生头上扫过。

瞬间，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刚才还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学生们顿时噤若寒蝉——没有人敢提出异议，没有人敢真正去质疑救赎系统。救赎系统永远是公平的、正确的，救赎系统下达的每一个指令都是有案可稽，贸然质疑说不定只会站错立场，落得和班颐同样的下场。谁都不想为了区区一个贫民，去赌救赎系统的慈悲。更何况在这个学院里，到底有多少人是真正在同情一个粗俗鄙陋的贫民？

“歌也，”音音子看着那个女孩，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就看见人群中有一只手正高高扬起，顿时芯头一跳——

傻逼歌也！

音音子正飞快地考虑怎么打断那条胆大妄为的手臂，但救赎系统的计算何其迅速，在它付诸行动之前就率先点出了君梨的名字：

“时介学院A027号学生君梨歌也，请提问。”

瞬间，所有目光又聚焦到他身上。下层人和贫民抱团取暖，总是可怜可笑的。君梨努力无视了那些目光中掺杂的繁杂的情绪，按照记忆里星野曾告诉他的交互规则问道：“尊崇救赎模拟系统的计算结果。我想知道时介学院D3237号学生班颐被执行学籍清除指令的原因。”

众人的目光又转回检查通道，这些来回变换的目光，讥笑或同情班颐的不幸，惊异和讽刺君梨的不自量力，现在却只剩好奇且不安——为什么这个贫民会被清除学籍，下一个又会不会轮到他们？

“检测到该学生机体异常——学生有机心脏缺失——学生无机心脏质量不合格。”

听到这里，班颐猛地抬起头想说什么，但机警已经围了上来：

“机警0045号作业，请公民注意避让——”

“机警0326号作业，请公民注意避让——”

这些金属脑壳里满是电信号和系统指令、每一块电路板都容纳不了多余的同情的机警只听命于救赎系统，监控巡逻然后清扫隐含威胁的城市垃圾——比如这个已经失去站在地面的资格、胆敢污染城市的贫民。四只钢铁手臂牢牢扼住班颐骨瘦如柴的手腕，把她强行拖出了通道。

君梨沉默地看着班颐被拖走的方向。救赎系统永远是公平的、正确的，救赎系统不容置疑，救赎系统下达的每一个指令都是有案可稽——但他并不总是这么认为。只是每一次生出怀疑，脑中的芯片都会扣掉他的公民安全值。他很惜命，所以每次都努地转移注意力。但此时，公民安全值下降的提示音正疯狂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音音子抱着君梨的脑袋疯狂地左摇右晃，打断了他的思绪：“你脑子短路了吗！君梨歌也你想出风头想疯了，竟然去和救赎系统对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被拖走的班颐回过神来，突然发出一阵尖叫。她不知哪来的力量，竟然挣脱了两架机警，两条胳膊被扭得咯咯作响，她却发疯似地推开围着她的学生，朝君梨歌也扑过去。贫民窟的人，粗暴、卑鄙、不择手段，甚至可以为了一点食物或者一桶压缩水而出卖自己的心脏。

君梨猝不及防被她扑倒，耳边是班颐沙哑的怒吼：“再说点什么，求你再说点什么，我不能退学！”虽然在请求，但是君梨本就廉价的衬衣已经被她抓了几个窟窿，看上去有些滑稽，“你既然敢和救赎系统交互，那就替我求求情、求你说服它！”

“扑哧——”已经有人窃笑，“一个下层人，说服救赎系统？哈哈……”

“下层人？”班颐愣了愣，慢慢松开了手，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君梨，仿佛这才发现君梨不修边幅的发型和装扮，以及身上那套廉价的衣服。一向不怎么注重脸面的下层人和贫民此刻都感到了窒息般的窘迫。音音子默默地缩到人群里背过身，关掉了自己的音频接收器。

“……就是这样。”君梨颇为心疼地拢了拢破烂的领口，“我已经尽过力了。”

再次赶来的机警抓走了班颐，顺便为它们的失职向君梨致歉。班颐的尖叫声越来越远，君梨却跟着离开了入学队伍。

音音子咬牙切齿地扯他的脸皮：“你、你竟然还不吸取教训！”

“我说过我已经尽力了，”君梨口齿不清地回答，“我帮不了班颐，但我依旧对救赎系统的结论感到好奇，我想看看公正审判的最终结果。”

机警的行进速度极快，君梨一路追赶，竟在垃圾站附近跟丢了。他四下寻找，却没发现任何踪迹。

“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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