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蒖蒖叹道:“这些事你都自己做了,让我变得毫无用处。”
“怎能这样说,你为我出了这些主意,已经助我良多。”赵皑说着,在蒖蒖目光未及的身后,露出一痕笑意,“好像我们自相识起,就能一起做许多正事,并且相互保护,相互成全……这样挺好的。”
蒖蒖细细回想,发现无论是解决假鹿肉问题、化解灾民风波,还是揭发借御宴敛财之事,他们的确不知不觉地一起配合着做了许多正事,只是……“我考虑总是不够周全,常常闯祸,总是你为我善后。”她感慨地对赵皑说。
“可是那些事,如果你不做,我未必会想到去做,所以说,我们配合默契。”赵皑忽然勒马,调转个方向,“来,我让你看看一个地方。”
他带着蒖蒖朝北边驰去,跋山涉水行了许久,夕阳西下时到一湖滩边,山丘之上才驻马而立,指引蒖蒖看下方那片已然坍塌荒废、杂草丛生的圩田:“这片圩田叫惠民圩,三国时便开始修筑。圩堤可保护农田,防涝抗旱,但年久失修,前些年又遭遇洪灾,被洪水冲垮,导致农田被淹,田地荒芜,佃农流散,民不聊生。”
蒖蒖从残存的圩堤看出,此处原为一块块或大或小的方形圩田,连接起来又形成一广袤方形,大如城池。只是圩堤四散,中间农田不是衰草连天便是积水成洼,映着如血残阳,更显荒凉。
“现在你看见的这些圩田,大多为田主农户自修的小圩、私圩,但要抵抗洪水,还需官府出面,修筑将这些小圩田私圩围聚起来的大圩堤,每一官圩方数十里,圩堤宽数丈,高一丈有余,上面再种桑植柳加固,方能坚实不摧,不惧滔天洪水。”赵皑道。
蒖蒖颔首:“宁国府沼泽河滩多,广修圩田方可助农耕作,利国利民。但李瑭和丁希尧急于向朝廷展示政绩,急功近利,无心修圩田,一味横征暴敛以求进献羡余,所以你才想从他们手中夺回判府的权利。”
判府与知府一样,都是州府太守,只是高品阶官员兼掌低品官职称“判”,同级官员任此职则称“知”,赵皑以亲王之尊而俯就出任宁国府太守,因此称“判宁国府”。
“是的,但这事挺难。虽然判府一职不算高官,但国朝皇子一向只领虚衔,不掌实权,所以李丁二人有恃无恐,公然把我架空。“说到这里,赵皑略略苦笑,“爹爹让我判宁国府,意在命我出京,远离储君之位,这判府的实权恐怕也是没想过要给我的,才左一长史,右一司马地设置,名为幕僚佐官,实则代我全权行事。现在要说服官家授我实权,相当不易。”
“不怕,我们不是收集了他二人许多罪状证据了么?”蒖蒖回首安慰他道,“你上奏官家,禀明这些事,官家英明,若体恤你爱民之心,一定会从你所请。”
赵皑含笑看她:“我准备写奏章了,你帮我想想措辞?”
“我文采实在有限,措辞不行,但想想理由倒是可以。”蒖蒖道。
赵皑一笑,重又策马,带蒖蒖来到附近小镇边上的一家客栈。那客栈主人显然与他是熟识的,一见便一边作揖一边连声唤“赵判府”,请他与蒖蒖入内上坐。
客栈有三层,一楼做食肆,二三层做客栈。店主奉上酒菜,请赵皑和蒖蒖进晚膳,又陪他们闲聊,蒖蒖才知道他姓巩,他家原本是附近佃农,因圩田被淹,无法继续耕作,父母亡于贫困,兄弟赴外地谋生,他自己体弱,不能远行,原本赴府治欲求一衙役之职,也因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未能如愿。好在遇见赵皑,赵皑与他对谈一番后觉得他有几分生意头脑,且知道此地有一屋舍在招租,便自己借钱给他租房开了这家店。
巩店主对赵皑感恩戴德,向蒖蒖频频夸他,除了人品德行,对他外表才华也赞不绝口,便如要向蒖蒖做媒一般,热情地看着她推荐,听得蒖蒖颇尴尬。赵皑倒是神态自若,浅笑着问他最近生意如何,他道:“托判府的福,为我找了这好地段的房,东西和北边往来宁国府的人很多都要经过这里,打尖住店的客人不少,估计再过一两年,判府的钱我就能还上了,还能奉上利息。”
晚膳之后蒖蒖见天已然黑尽,忙让赵皑送她回家,赵皑尚未回答巩店主便抢先对蒖蒖道:“这么晚了,走夜路不太平。鄙店虽小,洁净客房倒是有几间的。三楼有一间上好的大套房,今晚空着,正宜小娘子居住。”
蒖蒖哪里肯住,仍说要回家,但看看外面如墨夜色,心里也有几分忐忑,赵皑见状遂对她道:“山野道路不比城里,夜间若误入沼泽池塘,有性命之忧。不如在此稍留几个时辰,一待日出我便送你回去。”
蒖蒖犹豫,赵皑又微笑道:“你不是说要帮我斟酌奏章内容么?咱们不如今夜就完成。而且三楼那间房可观日出,旭日东升时万丈金辉洒在一望无垠的广袤田野上,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壮丽之感,我们商议到那时,正好一观。”
考虑到夜行安全问题,又对赵皑描述的景象有两分憧憬,蒖蒖思量半晌,终于同意留下来,但要求只议奏章,彻夜点灯,不能躺卧。
赵皑自是满口答应,随后巩店主带他们上楼,赵皑径直走向那间宽敞的套房,里面看起来确实雅洁,家具齐全,幔帐之外,有书案桌椅,文房四宝也一应俱全。
巩店主奉上茶水和足够的灯烛,便欠身告退,离开时把门阖好,蒖蒖立即过去拉开。赵皑见三楼再无他人,也不计较,含笑取纸笔,开始酝酿写奏章。
显然要写什么他早已构思成熟,与蒖蒖略一商议,旋即下笔洋洋洒洒,如有神助。先言李丁二人横征暴敛、违法乱纪之事,又直指冗官之弊:“臣被命判府,今专委长史、司马,是处臣无用之地。况一郡置三判府,臣恐吏民纷竞不一,徒见其扰。”并建议皇帝明确让自己主管二官,掌握宁国府最终决策权:“长史、司马宜主钱谷、讼牒,俾拟呈臣依而判之,庶上下安,事益易治。”
写完后他让蒖蒖过目,蒖蒖亦认可他所写内容,他遂道:“待卫清浔把官田契约送来,奏章与我收集的证据便可以一并上呈官家了。希望官家采纳我谏言,罢免李丁二人后,即便再任命新的长史、司马,也让他们唯我马首是瞻。”
收好奏章,赵皑建议蒖蒖去里间小睡片刻,蒖蒖一径摇头,无论如何不愿躺下,赵皑便不再多劝,自己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如此过了许久,蒖蒖再也支撑不住,伏在桌上小寐。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忽闻赵皑道:“天快亮了。”蒖蒖立即睁开眼,朝窗外望去。
天色确实渐亮,但不知为何,田野之外地平线处并不见红日露头。
“太阳呢?”蒖蒖困惑地问。
“也许被云挡了。”赵皑拉了两把椅子置于窗边,“来这里守着,应该很快能看到。”
蒖蒖走到窗边坐下,赵皑亦在另一椅子中坐下,与她并肩举目眺望,静待日出。
天地间的蓝色调逐渐淡去,窗外开始充盈着日光,而蒖蒖一心期待的红日始终未出现,她开始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沉着脸转顾赵皑:“天都大亮了,你说的日出呢?”
“哦,我记错了。”赵皑近距离与她四目相对,自然地伸手抹去窗外微风送至她眉间的一点飞絮,若无其事地道,“这间房是朝西的。”
为了尽早回家,蒖蒖又被迫与他同乘一马,让他送自己回去,但到了村口,蒖蒖坚持下马,自己朝家快步走。赵皑亦下马,牵着马跟在她身后,一直护送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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