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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秀拉接过她递来的啤酒,喝一大口:“别误会,我和他只是见了两面,聊聊天而已,远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过说实话,我对他那种长相清秀,却又忧郁阴沉的男孩子没什么抵抗力,所以将来和他交往也说不定。”
五月抬手往她身上一拍:“知道啦,随便你啦!不过我要警告你,你要是和他谈,还得过他家人那关呢,他妈喜欢本地女生,战斗力超强,极品中的战斗机。”
“哎,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和你前男友交往的话,你不会介意?我们还是好姐妹?”
“当然,那还用说。你要是结婚的话,我会包个大大的红包送你。”
金秀拉幽幽说:“你这样说,这我就放心了。不过,我估计真和他交往的话,肯定也长久不了。我爸妈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把我们姐妹二人一个送去韩国,一个送去日本。受我爸妈的影响,我认为那种没有出过远门,成年后还和父母住在一起,做任何决定都会受父母左右的男人都不怎么灵。眼界不宽,格局必然高不到哪里去。上次见面,我问他将来会不会考虑离开上海,去别的地方工作和生活,他很奇怪地说:别人都往上海跑,我干嘛还要出去?我一听就知道,这个人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话说不到一起去。奇怪,明知道这个人不灵,但一看他那忧郁的小眼神,又忍不住想把他搂到怀里安慰一通。唉,我身上的母性都被他给激发出来了。”
五月听得一乐:“亲爱的,别想那么多了,合则聚,不合则散。哎,留下来吃个饭吧。”
金秀拉站着不动,望着她说:“就一个刚刚失恋没多久的人来说,你这两天心情是不是有点太好了?我和上一个男朋友分手时,早也哭,晚也哭,想起来就哭,哭了半年才好。所以,感觉你不是那么爱钱沐,他不是让你心动的人,只是你权衡利弊后觉得最合适的一个对象,对不对?”
五月想了想,对她的话无可反驳,老实承认说:“我是,他也是。我们决定在一起不是基于纯粹的爱情,生活太艰难,我们这种底层挣扎的人需要考虑的太多。他觉得我实惠,我觉得他可靠,所以就在一起了。当然,喜欢也还是喜欢的,只是没有那种似火的激情而已。但真要在一起了,互相扶持着过完一辈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我觉得他对你是真的喜欢,在我面前哭了两次呢。”
五月斟酌说:“他们家条件不是很好,一个独子,却连婚房都无力准备。供他上完大学,已经是他父母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努力了。因为是好不容易供出来的儿子,他爸妈对他的期望很大,认为以儿子的条件,找个有房有车工作体面、肯倒贴的本地女生不在话下。他这个人是做猎头的,像‘你要对自己的能力和条件有个清楚的认识,只有认清自己,给自己准确定位,才能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工作’这种话,相信这样他每天都要说上几遍。”
“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说,他对自己家的情况看得很清楚,对自己的定位非也常准确。家里条件不好,婚房无力准备,花女孩子的花功也没有,想找个条件小康、让他和他爸妈都满意的本地女生基本上不太可能。人家说嫁高娶低,他不愿意降低要求,找个层次太低的人一起凑活着过日子。所以,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很明确,舍弃本地劣质女,顶着压力找个我这样的稍微有点能力和外貌的外地女孩子。外地女孩子不会对他提本地女生所要求的那些条件,甚至连婚礼都可以省略,但却有能力和他一起买房还贷,而当他看清我其实并不具备他所要求的条件后,连一分钟都没耽搁,马上就提出分手了。你看,这就是我们的爱情。”
金秀拉不再说话,默默走过来,把五月搂在怀内:“我们远离父母家乡,在上海独自奋斗,我们这么努力,这么向上,将来某一天,我们必定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拥有纯粹的爱情。”
五月没有说话,只是把她紧紧抱住。
周日下午,五月去医院看泽居晋。护工阿姨偷偷告诉她:“今天他女朋友又来了,哭哭啼啼的,后来被她家阿姨给硬拉走了。”
五月洗了手,才刚坐下,正好泽居晋的主治医生过来查房,问了几个例行的问题,看着护士为他服药后,取出一个像小锤子一样的工具,在他的右腿从上敲到下,一边敲,一边用英文问他:“这里有痛感吗?感觉到痛了吗?”
泽居晋摇头,告诉他并没有任何感觉。经过一天的时间,五月心内狂喜已渐渐冷却下来,心底深处,担忧与哀愁重新又占了上风,这时就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不说话。医生把他的一条腿敲完,安慰说:“不用着急,也不要灰心,目前来说,恢复得还算不错。神经不完全损伤还是有希望通过理疗慢慢恢复的,要保持乐观心情。”
医生走后,护士为他身上的几处外伤换药,五月凑过来看,他有点抗拒,不太高兴地向她挥手说:“靠这么近干什么?走开好不好。”
五月说:“我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他说:“换药有什么好看的,别看了,快点走开。”
五月说:“走开就走开好了。”默默走开了。
护士给他换完药,五月问他要不要看书,他摇了摇头,闭着眼睛躺了一躺,忽然说:“sa酱,可以去帮我买盒烟来吗?”
五月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拒绝说:“不可以哦,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病房里怎么能够抽烟?”
他伸手拉她袖子,无奈的语调里,透露出些许软弱和撒娇的意味:“总是吃很多药,头脑昏昏沉沉,但药效过去之后,身体就会疼得难以忍受……就一盒好了,好不好。”
五月硬着心肠告诉他:“抽烟不利骨头愈合。还有,请别这样看着我好吗。”
他说:“sa酱,你不明白,我不是感冒,也不是发烧,而是脊椎神经受损,一辈子就是这样了。所以抽烟与否,并不会有任何影响。”
“你少说了三个字,是不完全受损!”五月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反驳他,“本来人家都说你好不好会成植物人的,现在和我说话的是谁?泽居晋这个人不是好好的醒着吗!医生都说了,以后会通过理疗慢慢恢复的!”心口发堵,鼻子一酸,话没说完,眼泪就已经流了出来。
他奇怪地看着她:“怎么哭了?我只是告诉你,在我自己的心中,我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不欲生,应该算是好事,不是吗?”
“不是,一点都不是!一点都不喜欢这么轻易认命的泽居桑!”五月把手上的小说往旁边一丢,抓起包,又哭着跑了出去。
跑到一楼的草坪上坐了一坐,吹了吹风,冷静下来之后,拎着包垂头丧气地回了14楼。拧开病房门把手,一只脚才跨进去,忽然听见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来,听上去,像是lily妈。她正说到:“……一个好好的孩子,眼看着就要废掉了。我知道这个时候像你提出这个要求可能太过薄情,但是我们对她期望很大,不希望她再这样以酒消愁、再这样耽误下去。你也应该知道的,她有这方面的才能,本该有一番作为,可是为了爱情,父母的话全都抛到脑后去,日本好好的工作说丢就丢掉了,回到上海没几个月,现在又……我想,你也不希望她这样下去对不对?所以,能否请你帮她下这个决心……”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五月又感受到了七月离她而去时那种生了大病似的感觉,脊背发冷,浑身冒凉气,怔怔许久,终于还是缩回脚,悄悄带上门。退回到外面,找了个长椅坐下来,捧住头,使劲揉眼睛。护工阿姨手里端着水杯过来,看见她,在她身旁坐下来,和她咬耳朵说:“里面的那个是他丈母娘,正在和他说话,咱们过一会再进去。”
五月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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