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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月跟着又想到,舅妈来了,那么她的表弟也来了——想到这一点,林晓月立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站在门口就不动了。房门大开着,她出门前铺好的床上乱糟糟的,枕头也被扔在地上。比她只小几个月的表弟就大大咧咧地坐在枕头上,手上拿着她的习题集在抄答案。
他们两个在同一所中学念书,班级却差很多,林晓月是实验班,表弟是普通班。实验班的进度比普通班要快,用的教辅资料却是一样的。林晓月被表弟抄作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如果表弟打了招呼还好,每次都是不经允许就翻她的房间,弄得一团乱。
看到林晓月,表弟撇了撇嘴,然后拿起边上另一本习题集:“你这几页怎么还没做?”
“我们老师说这个单元简单,不用做了。”林晓月回答道,他们班本来就还有别的卷子,习题集只是最基础的,可有可无,更何况林晓月的成绩在班上拔尖,老师也多几分宽容。
表弟不满地说:“那我要抄什么?你现在就写,写完了我来抄。”
林晓月抿紧唇:“我也有我自己的作业要写,没时间写那个,而且自己的作业就应该自己写,你下次再考那么差……”她的话没说完,表弟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将习题集扔到她身上。
“不就是你成绩好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就算学得再好也没用,我妈都说了,就你这样的,等初中毕业就要出去打工,到年龄了就找个男的嫁了,反正也是赔钱货。”
十三岁的孩子懂的不多,大人怎么说就怎么记住了,更没什么说话的技巧。
林晓月的重点全部集中在最后那三个字上了,意思她模模糊糊知道个大概,但是确定那是很糟糕的词汇。刚才表弟扔过来的习题集正好砸在她的胸口,冲力不大,林晓月却觉得很疼。
她下意识地接住了习题集,接着便看到书页因为表弟的动作,撕开了一条口子,狰狞又丑陋。换了往常,大概她只会委屈地掉眼泪,可是那天她没有。她只是将习题集狠狠地对着表弟的脸砸过去,然后扑过去将枕头从他身下拽出来,表弟便因为身体失衡摔在了地上。
“你说谁是赔钱货!”林晓月居高临下地看着表弟,后者因为后脑勺磕在了地上,疼得直咧嘴。到底是男孩子,吃了疼只会更加凶狠,他爬起来就狠狠地推了一把林晓月:“说你!你居然敢打我!我要跟我妈说,看她怎么教训你!”说着就想往外跑。
林晓月那天没被打,因为舅妈看到自己儿子告状,想要冲上来教训林晓月的时候,她直接将手边一个杯子砸到了舅妈脚下。那个向来凶悍的女人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尖叫起来。
她的妈妈想要过来拽住她,林晓月却先开了口:“他说我是赔钱货。”语气淡淡的,却让妈妈僵在了原地,而舅妈的脸上也浮现出不自然的表情。林晓月心里泛酸,委屈又想哭,可她只是平静地将表弟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笑了:“舅妈,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那个时候她的眼神大概很恐怖,因为舅妈往后缩了缩,然后才撑着气势说道:“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不等她话音落下,林晓月的妈妈就先开了口:“嫂子。”
舅妈没再说话,支支吾吾地拖着表弟走了,林晓月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妈妈拿着垃圾桶来,清理地上的玻璃渣,这时她才有了哭的冲动。可是她的眼泪还没掉下来,妈妈就先抱着她哭了起来。
那天之后林晓月就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她慢慢地了解各种不是她这个年纪需要知道的事,也掌握了家里的一部分话语权,父母也会耐心地跟她讲解情况。
她在学校里表现优秀,亲戚家的孩子都被她比得没法抬起头,偶尔听到亲戚们酸溜溜的话,她也大大方方地走过去,然后笑得虚伪。她走得光明磊落,别人再嫉妒也没有半点用处。
别人眼中的林晓月堪称完美的化身,别的父母会拿她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来教育自家的孩子,而人际关系她也处理得很好,成熟、稳重、可靠……那些词都能用来形容她。
可是她自己的心,却被埋得越来越深,最终在不断的穿越中迷失了。
“你还真是个没心的女人。”这句话再一次在耳中响起,林晓月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又一次发出痛苦的嘶喊。心脏被活生生捏碎的痛楚,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理解的,更不用提吉尔伽美什有着三分之二的神性,因为那份厌恶,这句话几乎成了诅咒。
每回想起那句话,当时的疼痛就会再一次蔓延开来,浸透四肢百骸。
太痛了,痛得好想死,不想要再活下去了——可是她还活着,因为艾梵的交换,她还活着。
林晓月想要尖叫,可是她的嗓子已经因为之前的惨叫而嘶哑,光是呼吸都像是有刀片在她的喉咙里搅动,满嘴都是咸腥苦涩的味道,似乎连眼前都再一次蒙上血色。
“她不会死的。”艾梵的话总是会随着吉尔伽美什的话响起,于是疼痛得到了片刻的纾解。
但是这样的纾解又有什么用?来来回回,疼痛的往复与凌迟没有区别,林晓月几乎快要崩溃。她想要告诉自己:我是林晓月,我不会输在这里,我要面对困难再站起来……
可是没有用,死亡的恐惧和剧烈的疼痛让她一次次地被击溃。
再一次听到“她不会死的”这句话时,林晓月终于是哭了出来,像是被撕碎了的破布。
“我会死的……”她呜咽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办法那么强,好痛,真的好痛,让我死掉算了,不想再痛下去了……”
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表现得再完美再强大,也有无法应对的事。这已经超过了她可以接受的范围,为什么还要继续承受?她不想再疼了,就算再怎么能把苦痛当做磨砺,汲取为经验成长下去,这种单纯的折磨也只会损害她的心神,再忍耐下去,她只会崩溃。
林晓月选择了逃避,这是生物的本能。
要求太高了——或许在以后、在她能够更好地成长后,林晓月可以坚强地战胜眼前的困难,可是她现在对此无能为力。为什么要把她的强大当做理所当然的事?为什么就因为这种所谓的信任,她得过高地要求自己?她也会痛也会哭也会累也会死……有的时候,真的只是在逞强而已。
她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呼吸也微弱到可怕。慢慢的,她“倒退”了。
富士山,惯来被认作日本彼世的入口,而现在,彼世还被叫做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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